许愿树

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上一回自习，这一次是真的想学习了，以前的无数次自习要么在看小说中度过，要么就是中途实在斗不过瞌睡虫的侵扰，放下书本倒头歇菜。那样的自习让自己每次都垂头丧气的。在自习室静静地度过了两个小时，看到南周上精彩的言论，感叹在这个大家都唾沫横飞激烈争论时事的时候，竟也有人如此冷静客观地一语点醒局中人，不禁轻轻拍案叫绝，恐又惊了身旁的人，静静地读。

挎着沉甸甸的包，悠闲地绕到了操场上，耳边是潺潺的音乐。春天慢慢一点点发芽，夜晚的空气都暖了起来，微微地伏在鼻翼周围，想起刚过去的那个冬天，寒冷的空气从鼻腔长驱直入的彻骨之痛，至今仿佛还留有余痛，不禁揉了揉鼻子。

没有月光，不算晴朗的夜晚，月光被氤氲的云朵幽闭起来，浮云在风里流转，只是若隐若现出月亮皓白的光影。可见那高大树木枝节分明得犹如天幕上的剪影，鬼魅一般，被风拉伸成带状的雾气在枝头袅袅地升腾起来。

晚锻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，他们就那样一圈一圈重复地跑。想起三毛那句"一群又一群长跑人类中的一员"，"但诚实地说，并不是为了父亲的期望而跑"。也许某种程度上，我们的确都在跑着，我们中的不少人都带着同一种目的跑着——想要成为第一个冲过赛末点的人，然后迎接最多的鲜花和荣耀，再把它们统统献给我们爱的人——亲人、朋友或爱人。他们也许在你的身边加油呐喊，渴望你得到成功，不知这在跑者看来算不算是一种期望，尤其当他们并不曾奢望怀中拥入属于你的鲜花时。

对父母的感情尤其如此。一大帮人去登山。飘渺的佛乐在山间回荡，顿时心生肃静，参不透内中玄机，只知这乐声涤荡着心灵，带来以前从没有过的肃穆的平静。踏入山脚的寺庙，下意识地收起先前和同伴玩笑的神情，颔首，静默，轻轻地走在佛的殿堂里。来到佛前，待小和尚拨亮油灯，新点燃一柱香，便双手合十，虔诚地跪了下来。小然说，"喜欢闻香燃的味道，喜欢大佛嘴角的微笑，喜欢礼佛时那短暂的心灵澄澈。我们都生活得太有目标了，总是风风火火，宁静和反思能让我更舒坦地活下去。"深深地伏下身去，礼拜。敬畏地抬眼看见佛的面容前烟雾萦绕，似有安详的笑容，便好像愿望得到了回应一般，自己也深深地虔诚地报以一笑。当然我们中的所有人都知道，没有一个愿望是仅仅关于自己的。

山间的清风穿越松枝和柏梢，阵阵清香沁人心脾，阳光如丛丛游鱼从枝叶间钻了出来，好一个澄澈透明的世界！就在这一块山腰的空地上，石桌石凳错落其中，让人遐想到彼时的僧侣在此参禅、诵经、对弈，随风散播了一世的大慈、大悲和大智。我们就在此歇脚，微微湿润的汗衫在这里风干。

迎风飘扬的红飘带抢先钻入瞳孔，系在松柏枝丫上的祝福在风雨里被洗礼，多少次繁花似锦又多少次落英缤纷，多少次枝繁叶茂又多少次黄叶飘零，多少次春雨潇潇又多少次冬雪飘飘，多少次芳草萋萋又多少次枯草连连…….褪掉了的是时间久远的艳丽的颜色，留下的是和最初一般炽热的真诚的祝愿在山间飘曳。他们称这个地方为许愿树。

选中一棵苍翠的树，系上写满字的红飘带，为自己，连同亲人和朋友的那一份。

……

球场上散发着莹莹蓝光，情侣们席地而坐，微弱的光线印着他们模糊的轮廓。微弱的光线……像夏夜里的萤火虫。高中的时候，听同学说田里有很多萤火虫，于是晚自习下后，迫不及待地和朋友奔到了田埂上。第一次看到实实在在的这种会发光的小虫，草丛里、玉米地里、竹林里，飞舞着绿莹莹的小光点，照亮了各自那一小方天空。朋友跳进草丛里，捉起了一只小虫，怕它从手心飞走，把它放进了塑料袋里，给了我。"你说，为什么这小虫的光是从尾巴散发出来的呢？难道它们不需要照亮前面的方向吗？""嗯……因为它把光亮给了身后的同伴。"朋友说。和朋友分手时，我们打开塑料袋，把它又放回了路边的草丛，看着它扑闪扑闪地向更高远的天空飞去，然后在夜空中一点点消失它的光亮。

后来，和自己一起捉萤火虫的朋友放弃了学业，去了外地。信上说，"闲下来的时候，总在街上逛，没有目的。这里处处林立着巨大的玻璃外墙砌成的办公大楼，阳光和浮云在上面流转，映射出街上纷繁复杂的影子。仰望时，让人感觉耀眼得睁不开眼，于是深深地埋下眼睛。比起我们曾经捧在手心里的萤火虫的光，它是那样遥不可及，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够如愿以偿地在这样的大楼里工作，哪怕只是个小职员。"

于是，山间飘扬的红飘带中多了朋友的那一份。

……

三毛说过，"当有一天，跑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时，世上再也不会出现束缚心灵的愁苦与欲望，那份真正的生之自由，就在眼前了。"无法和三毛达成共识。带着朋友家人的期望奔跑有什么不好呢，起码不会在自己真的觉得很累很累的时候突然停下，突然消失在中途。我们在奔跑，身后跟着的是责任，还有愿望，来自你自己的，还有为你喝彩的人。

今晚，我只是漫步，静静地走……